乔优一身华冠重服,更显弱质纤姿柔如水,两片睫毛若蝴翅轻颤,始终低垂。
意料之外,情理之中。
簪獬垂在膝盖手的十指交叉,从容观礼。
三叩九拜,结契礼成。
新娘被喜婆搀扶离开,新郎留下敬酒。先敬酒主桌,小簚匠手端酒杯,喜气洋洋对众人一礼,仰头饮尽。
高扬抬起酒杯,沾了沾嘴唇。方孔素来是笑面人,乐呵呵同小簚匠说笑:“恭喜恭喜。这么漂亮的新妇,好福气啊。”
小簚匠乐得合不上嘴。
主桌敬酒完毕,小簚匠去了下桌。高扬朝众人点头示意,随后起身意欲离开。
簪獬不明所以,刚开席就离席,未免太过无礼,又猜他必定事出有因,当即决定紧随其后。
两人一前一后相继离席。
刚出灯火璀璨的正厅,院中显得暗淡。簪獬听到前面高扬含糊的声音:“我们离开,他们才吃得开心。”
簪獬这才明白,这是官场惯例。
她低声回道:“多谢守备官指教。”
说完,她突然意识到异样。这次见面,高扬未免话太多。他素来少语到仿佛是个哑巴,前两日与自己几次侃侃而谈,那也都在无人处。可能因为开了先河,到有几分收不住嘴的意思。
因为要离开屏风城,少了约束?
还是真是应了那句“你们相似之人”,想要拉拢?
簪獬可不敢信他有什么好意。
高扬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多,脚下步伐加快,簪獬目送他离开。
乌乌藜见簪獬出来,扔下筷子走到她身边。簪獬问:“你看到狗鼻儿了吗?我找他问点事。”
乌乌藜比划:“他们在外面喝酒,一起。好多人和他。”
狗鼻儿的身份,只能坐外面喜棚。簪獬略一思量:“你去看着,等散了场,找他过来。”
————
屋角挂一台银支架,上面香瓜大的玻璃罩子,里头一颗宝石模样的灯芯,是万象塔造的无烟灯。
外面人声鼎沸,非得扯着嗓子在耳边说话才听得清楚。后院新房中寂静无声,华冠金缕互相碰撞,发出清脆的声音。
乔优走到外间,目光巡视桌上锦盒,有两只锦盒挨在一起。
盒盖上字迹相似,左边一只写着“东州屏风城守备恭贺新婚”,右边一只写着“东州竹海里正恭贺新婚”。
拿起右边一只,翻开盖子,是瓶香水。
整块粉水晶雕刻而成的瓶身上镶嵌金丝盘绕的花朵,一支碧绿流光的竹林鸟飞羽插在瓶盖,美丽脆弱。
凑到鼻尖闻了闻:“……怪了。”
里正怎么会和高扬一道?观她气色,不像是被胁迫而来。
岁尾日,她离开屏风城,闹得满城风雨,如今再来竹编村……
乔优不由想起那天,簪獬对她说“你以后不用再来”那天。她回到家中,阿母见她急忙问:“外面传的是真的?”
乔优合上门窗:“假的。”
阿母连忙跪下:“天道无常,天君有序,感谢天君保佑。”
乔优静静听完母亲祷告,告诉她:“阿母,你准备一下,过两天有人来家里提亲。”
阿母惊道:“谁?我见过吗?怎么这么突然?”
乔优安慰她:“我心里有数,你不用担心,过两天就看见了。里正这个跟头不知道能不能爬起来。我要换条平坦点的路。”
阿母担心:“唉呀,那,那要是她爬起来怎么办?”
乔优握住她的手:“只怕恶人,好人有什么可怕的。”
……
院子里传来声音,惊醒了乔优某种疯狂的念头。她放回锦盒,快步拉开门。
簪獬和小丫鬟站在院门边说话,小丫鬟惊鸟似的一耸,急忙举起手里迎春花:“里正让我明早将花放到屋里。”
乔优提裙迈过门槛,拥花入怀,俯首轻嗅:“里正还记得,真好。”
簪獬施然而立,眉眼平和:“不知是你结婚,来的匆忙,没准备礼物。”
乔优让小丫鬟离开,搂着花束静静看着簪獬:“知道是我,就不来了?”
簪獬微笑回道:“怎么会。”
乔优咬唇轻声问:“您在听海苑时就知道,对吗?”
簪獬轻轻点头。
被软禁在听海苑的日子,她想了很多,也想明白很多。小簚匠的格外殷勤,乔优突然扭伤的脚踝……她甚至猜到,自己那柄从合宫带来的伞,应该在小簚匠手里。乔优借送伞“巧遇”小簚匠,而小簚匠不知那柄伞的特殊,扣下换成了竹编村竹伞。
乔优轻声邀请:“里正,请进来小坐。”
簪獬谢绝:“我不会闹洞房。”
乔优咬唇摇头:“是我有些话想对您说。”她见簪獬还有拒绝,低声道:“我听说您是和守备官一起来的?”
簪獬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,微微点头。
两人走进正屋,乔优拿出花瓶里的绢花,将迎春花小心翼翼放入:“里正稍等。”
乔优进了里屋很快出来,一手拿着无烟灯,一手拿着针线:“您不是从守备府来的吧?守备府的下人哪这么没眼力。您把外套脱下,我给您补补。”
簪獬本要推辞,见乔优坐在灯下捻线穿针,嫁衣华丽,眉眼如画,神情认真。
“那就麻烦你了。”
乔优低头捻线:“我想告诉,可又不敢,怕您生气。”
簪獬默默脱下外套。
“我小时候家里还好,开木器铺,阿父爱喝酒但不打人……直到阿父被木头砸到腰,人废了瘫在床上。人家欠的钱要不到,欠人家的钱砸锅卖铁还了。亲戚闭门不见,伙计抢走客户。阿姆开榫上漆的手艺,阿父都比不上,可哪家木行会要女人做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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