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,千惠偷偷出来独自玩赏春景,心被春光牵引,思绪想到了一首咏叹樱花的和歌:
大地天光照,春时乐事隆,此心何不静,花落太匆匆。
春的时光美好,花的生命短暂,开时展尽妩媚,凋落时又不留一点痕迹,这种短暂的悲壮大约就是人们都喜爱樱花的缘故吧。
踏着落英飞红,千惠心头涌起一丝伤感之情,她走近了明治天皇行幸纪念碑,正欲去拜访,脚被石头一绊滑倒在地,啪,草屐的带子断了。
她为难着,想找个人帮忙,眼前狎妓的男人她躲都躲不及,那些衣冠楚楚的体面人,她也不愿招呼,谁叫自己是吉野家的小姐呢。
左顾右盼之际,眼前一亮,前方来了一个青年,径直朝她的方向走来,然后走上台阶,向纪念碑方向走去,千惠脱口而呼:
“哎,那位,请。”
清甜的声音带着羞怯。
樱花如云的背景前,一位女子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袖和服,外披一件粉红色的坎肩,衬出少女的娇媚,一条锦缎腰带,高高地在胸前打了个漂亮的“也”形花结。
青年人看着眼前画中的女子,看了半天才明白了她的尴尬,他揭开外衣,扯下里面的白衬衣,心太急了,衣服被扯下一大片,他把千惠的脚与鞋子包在一起,这下彻底安全了。
千惠觉得太好玩了,他把自己的脚裹成了一个大粽子,她仔细打量,面前的这位青年有一种大孩子般的稚气,他俩相视一笑,无需更多语言,春青的信息早将所有的繁文礼节化为默契,他们并肩去拜谒纪念碑。
远处,传来的下女银花呼唤她的声音,千惠无奈,急忙抽身走了。
几天后,千惠找到了这位叫大野的青年学生,她带来了一件新的衬衣,并向他致谢。
以后他们一起去吃烧鸟,逛旧书摊,去得最多的地方是京郊的武藏野。
拂开半浓半薄的雾,在林中散步,一任脚边的溪水去咏叹,再看看树梢缝隙中的蓝天,如果是雨天,两人共撑起一把骨伞,欣赏细雨从这边斜飘向另一边,让草屐沾上青草的绿。
冬天来临,千惠借口要去相漠温泉,与大野约好去看富士山的日出。
银花还在睡着,她已悄悄地来到相漠滩。雾气还未消散,水天一色处,只有微暗的蔼色,此刻富士山还未显现,藏在足柄、箱根、伊豆等群山的暗绿色中。
忍着晨冬的海风,他们在等待。
终于有一抹蔷薇色的光,沿着富士之巅向下滑动,这抹光唤醒了富士山,山巅的光将整座山映衬得玲珑剔透,山顶的积雪,如一位穿着白裙的女子,冰清玉洁,雪肤溢香,此时远观富士山,如一柄倒置的扇子,风韵典雅。
相漠滩的水气消散,天上的鹅黄变成了蔚蓝,高山与波涛,一静一动,想处和谐。
千惠被群山的奇幻变化而感染,这是她长年待在家中没有见过的自然风光。
大野低下头,看见千惠的睫毛上挂起了晶莹的水珠。
“请答应我,不要离开我。”她説。
她在亲戚们不断聚会的讨论中,感觉到了将要来临的变化,她説不清这种变化会对他们意味着什么。
大野知道他犯了两个错误,千惠在学习院读书,平民家的儿女无法望其项背,第二是他没注意到千惠的姓氏:吉野,她是吉野家的小姐,吉野男爵最喜欢的小女儿,自己则是乡下佃户的儿子,是个部落民,无论如何他们不会走到一起。
但这位年青人变没有后退,如一个有潜力的摔跤手,他知道自己将同命运去开战,只要还有站起来的勇气,他自信总有一天能与千惠平等地,而不是偷偷地站在一起。
现实不断地提醒:他只是个乡下考到京城的穷学生,千惠的美貌早在京都豪强中流传,吉野家的巨富与权势,能与他家攀亲,比与皇家还荣耀几分。
想到这一点,大野觉得自己必须行动,每当他看到千惠超脱尘世的美,使得他不安,他觉得自己是神话故事中的农夫,而千惠就是那只受了伤飞来的仙鹤,总有一天会飞走。
在不安和痛苦中,他想到了崇拜的武士西乡隆盛的遗训:
在无比艰难之中,必须创造自己的机会。从军是一条摆脱贫困与身份的机会。
时值日露(俄)战争刚刚爆发,军队急需青年人加入,吉野家更是在舆论上大声疾呼日俄必须迎战,大野报了名,检查身体是甲级合格。
“对不起,没有事先告诉你,我报了名,请原谅,我们必须分开一段时间了。”
千惠知道已无法挽留,这一战是家族推进的关于国家生死一战,她在心中也希望大野能在战争中立下功劳,荣耀地进入吉野家族,她向银花借了一件和服,赶到银座。
天上飘下了雪花。
她拿出一块白巾,用穿上红线的针,自己缝上了第一针。
“夫人,请在这里缝一针吧。”她挡住过路的女人。
女人们带着微笑,缝下了针脚,然后説了鼓励她坚强的话,第三天,千惠的白巾上缝满了一千针。
《足曳》的乐曲响起来,军旗在溯风中飞展,联队队长登高训斥,完毕全体人员齐声三呼。
“从第一大队起,前进。”
这时围观的民众一遍又一遍地狂呼。
千惠不像父亲那样骑在马上观看,她和银花挤进人群中,手执小旗帜,急切地想见到大野风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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